退休至今已有十二年了,回想起在歷史系將近三十年時間,稍縱即逝,如過眼雲煙,已從一位三十多歲的壯年步入老年人之行列,回憶起在歷史系的點點滴滴,有點像「白頭宮女話當年」,真是五味雜陳、不堪回首。
我在2003年底一次朋友的聚會中,無意中說出經過二十多年的教學及將近十年的行政工作,身心俱疲,不如提早退休,過著輕鬆的晚年生活,想不到我這些大學排球隊的隊友,一聽到我想退休就千方百計的想引誘我加入他們的高爾夫球隊,我一生對運動都有很高的興趣,但因教書的工作,都不敢碰費時又花錢的高爾夫運動。美國前總統尼克森曾說,當一個人準備打高爾夫球,換上球衣,開車前往網球場,打完18洞,淋浴後再開車回來,至少要花5至6小時,如留下來聚餐,則非要花7至8小時不可,所以尼克森就說難道你沒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嗎?其實尼克森這麼說,他是想與艾森豪切割,因為他是艾森豪總統任內的副總統,艾森豪在8年總統任內,共打了一千多場高爾夫球,其中有一年下場打了二百多場,尼克森為了競選總統,不得不說他不打這麼浪費時間的高爾夫運動。我是個運動迷,在政大教書及退休以來,三十幾年,除了出國開會及進修外,每年政大的校慶運動會我都會出席,雨天的運動會幾乎從未錯過,連水準那麼差的運動會都樂此不疲,何況迷人的高爾夫運動呢?
過了不久,有一位老同學說,新竹有一科技大學急需一位通識老師,並已向校長推薦並要我馬上去報到,條件是我至少要陪這位住在新竹的老隊友每星期打一場高爾夫球。我一想那所科大附近有家頗富盛名的高爾夫球場,而且每星期只上8堂課,有很多時間打球。所以我就向政大提出辭呈,在2004年2月前往那所科大報到。報到不久,還未下場打球,校長就要我接任教務長工作,我聽了連忙拒絕,我實在不想再擔任繁雜的行政工作,但校長軟硬兼施,說如不接教務長職,就不發聘書。校長也透過排球老隊友說因前教務長出了紕漏,希望我幫忙,以解燃眉之急,也許只任一學期,等他找到合人選。我一方面已離開政大,毫無退路,另一方面在這位科大校長之同學,也是我排球隊老友的勸說之力,接下了這所科大教務長之職。
這所私立科大之董事會派系林立,糾紛不斷。其中有幾位董事會成員常常干涉校務,使行政運作更加困難。加上校長與董事會一些董事理念不合,勾心鬥角,使校長心灰意冷,遲到早退,夜間部的行政工作及會議就落在我一人頭上,使我一星期五天不得不住在只有三、四坪大簡陋的單身宿舍。從早到晚忙碌不堪,更遑論下場打高爾夫球。幹了教務長二年,2006年寒假到美國探望孫女時,突然接到校長辭職的消息。根據教育部之規定,因學校未設副校長,教務長遂成為代理校長。我回家不久,就有人要我辭職,因為他們可以趁機取而代之。但教育部說依照規定學校必須登報徵求新校長人選,等一切手續完成後,才能正式交接。這時有一派董事找我,提出相當優厚的條件,要我出來競選校長,並保證一定當選,但他們也提出要求:第一,財政及人事我不能管。第二,要我必先簽切結書,自動請辭校長職位。在此切結書中先簽名蓋章,但未註明日期,將來我這位校長如不聽話,就可以隨時拿出來逼我辭職。第三,也是最可怕的是要我給他們一顆校長印章,由他們保管。此印章作何用,大家可想而知。聽了他們所提出的條件後,我認為不可能簽下賣身契,就回絕了。
卸下行政工作,就完全解脫了多年來的行政工作,只擔任學校的講座教授直到2009年7月正式退休。退休後空閒多了,開始有多餘的時間打高爾夫球及網球,但這時已接近古稀之年,廉頗老矣,雖然每餐飯還吃的很多,但高爾夫球技已很難進步了。
有人說一個人退休後,想過的好,必須要具備三個要素,一老本,二老伴,三老友。老本指經濟來源,如沒錢的話,天天為錢發愁不可能過好。這一點我還好,兩個兒子都已結婚,也都有不錯而穩定的工作,我跟內人的積蓄不很多,但還過得去。老伴,指的是另外一半,我們從認識至今已超過55年,結婚已近50年,他是我第一個女朋友,我們那個時代不像現在的年輕人,愛情生活多采多姿,結婚也好,不結婚也罷,有多少人會從一而終?但不管如何,我們也曾有一段驚心動魄、扣人心弦的戀愛經驗,總比江金太老師的那種媒妁之言,而一定終身的婚姻,精采多了。江老師在一次相親後不久就結婚了,他們約在台中一間飯店相親,一出台中火車站,江老師母親就指著走在他們前面的一位女孩說,他就是你要相親的對象。江老師由背面看到前面高挑而火辣的那位女孩,就對他母親說:「好了,好了。」他母親說別太猴急,見面再說。等到面對面坐下後,江老師更為滿意,但那位女孩卻掩面而泣,回家又大哭了兩個月,終於決定嫁給江金太老師,從此以後大家都知道王子與公主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了。
我今年已是75歲的老翁,內人與我都還健康,有空到處旅遊或打球,委實不易。內人是台北二女中畢業校友,兩年前他們校友聚會到國外旅遊,夫妻都參加的不到三分之一,因為這些二女中的配偶或病或殘或已故去,夫妻健在而且能旅遊的不多,所以旅遊時都由我跟幾位少數老男人代搬行李,想不到內人因此就被選為下屆二女中她們同學會的負責人,她現在忙於聯絡她們那屆人僅存一百多位同學聚會事宜。我們系的閻沁恆老師,今年以八十六高齡,他的夫人也有八十多歲,但在十幾年前,因病住院,閻老師天天早上及下午到深坑的安養院照顧閻師母,天氣好的時候,在深坑街上常可見到閻老師推著輪椅帶閻師母出來走走。還好閻老師身體很健朗,早上4點多就到校打網球,6點多回家洗澡後再到深坑照顧閻師母,真可謂鶼鰈情深,令人欽佩。至於,王壽南老師身體還好,眼睛開刀後還能看聖經呢!而江金太老師,自稱從頭到腳都有毛病,但因江師母的悉心照料,至今還活得好好的。但有一次,江師母到國外旅遊幾天,回來時發現江金太老師病得奄奄一息,因為江老師只習慣吃江師母所煮的幾道菜,害得江師母再也不敢遠遊了。
至於老友,我自認老友不少,但近幾年來常常接到朋友生病或去世的噩耗,有一次一位老友在網球場上發球後就倒地不起,他的往生與八年前廖風德老師的去世也有點類似,來得很突然,真令人不捨。我們系的蔣永敬老師今年高齡95,除重聽外,還很健朗。杜維運老師三年多前在加拿大動攝護腺手術,手術很順利,第二天就回家了。但第三天回診時,卻因細菌感染突然去世,享壽84。杜師母說杜老師一生都未曾住過醫院,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手術卻因醫院的疏忽而去世。杜老師是我大一的中通老師,我與他特別親近,他的岳父是我的高中老師,杜老師退休那年我曾開車帶杜老師夫婦到我的老家屏東及墾丁旅遊,沿途在車上杜老師及師母告訴我不少他們的秘聞。近年來,暑假中,我都會到西雅圖探望我兩個兒子及孫女,西雅圖離杜師母住的溫哥華只兩小時的車程,前年我跟家人曾去杜老師的墓園祭拜。那個墓園離杜師母家只有一、二百公尺,杜老師去世前,路過此地,見到滿園的櫻花及面向海灣的美景,杜老師就告訴杜師母說想葬在此地,想不到過了半年,一語成讖,杜師母就買了墓位,把杜老師安葬於此地。那天我就在杜老師墓位獻上一杯酒,以誌從前大家一起喝酒之豪情。
今年三月十九日,我們另一位退休的胡春惠老師也辭世了,胡老師退休後一直在香港珠海書院擔任教職及文學院長,本系老師也屢受邀請前往珠海學院講學或指導研究生論文。二十幾年前,我們學校負責空中行專時,系上老師都要分配到全省各地面授中國現代史課,有一天午餐後與胡老師在成功大學散步時,他對我說:「哲郎兄啊!你知道民國38年時我曾住在此校園,也差點喪身在此地。」原來是大陸淪陷時,十幾歲的胡老師與家人離散,就跟舊部隊到了台南,駐在成大校園,這時胡老師得了重病,因無親無故,沒有送醫治療,還好有一位伙夫不時送一點菜湯給他喝,過了幾天,這位伙夫太忙忘了送湯,想起後急忙到營房小屋察看,想不到胡老師竟奇蹟似的痊癒了。後來胡老師因年紀太小就被送到鳳山的一所中學念初中,晚上就以教室為家,直到高中在屏東中學畢業後,順利考上政大政治系,為了生計,胡老師就去應徵當家教,學生家長是當時生意相當興隆的北平樓餐廳,家長聽胡老師滿口河南口音,又姓胡,遂問胡老師,胡某人你認識嗎?胡老師回答說他是我父親。餐廳老闆一聽大吃一驚,原來胡老師父親與學生家長的這位餐廳大老闆曾在河南省之縣政府做事,而且是結拜兄弟,從此胡老師就受到這位張老闆親切的照顧,後來胡老師與他父親也聯繫上了,1988年胡老師也接他父親來臺灣共度了二年半的親情。